一月的海城, 天空依舊飄著雪沫子，飄飄灑灑，平添幾分寂靜之意。

奚凱榮的咳嗽聲突兀地在病房裏響起, 沈悶又尖銳, 他咳得臉色發白, 直不起身。周曉年連忙倒了杯溫水遞給他喝下, 擔心他嗆著, 又拍著背給奚凱榮順氣。

緩了幾分鐘，咳嗽聲漸漸小了，奚凱榮才重新戴上眼鏡, 對奚呦說：“你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奚呦應了一聲, 擡眸看著奚凱榮，一時間也有點心情覆雜。自從接受治療後，奚凱榮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，以前的他雖然也不胖，但是身材勻稱, 看起來是健康, 如今，因為生病, 身體單薄了許多。

不過奚凱榮本人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麽，他眉眼間倒是比以前多了幾分豁達, 並沒有因為病痛的折磨而顯得精神不濟，心態一直保持得很好，醫生也說, 這樣的病人治好的希望更大一些。

“快過年了吧。”奚凱榮看著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，感慨道，“今年你奶奶不能回來過年了。”

趙英玉在國外接受治療也有一段時間了, 但最近那邊卻忽然沒有消息了，趙英玉現在是個什麽情況，奚呦也不太清楚。

不過奚呦已經托人打聽了，很快就會有消息了。

中途護士過來換了一次藥，周曉年坐到旁邊削了個蘋果，削好後，一半給了奚凱榮，一半順手給了奚呦。

奚呦楞了一下，看著周曉年，她沒想到周曉年會給她，以前，周曉年從來沒有這樣做過，母女倆的關系不親近，總是維持著表面的客氣。

周曉年卻不看她，把蘋果給她後，就別扭地轉過身，背對著她開始給奚凱榮按摩。

奚呦垂眸看著手裏的蘋果，隔了幾秒，放在嘴邊咬了一口。

是甜的。

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，此刻的她是笑著的，笑容雖然淡，但眉眼都彎了彎。

奚凱榮笑著收回視線，正好對上周曉年的眼神，周曉年也笑了笑，他們夫妻這麽多年，彼此心裏想的什麽，一個眼神就能明白，所以兩人什麽也沒有說，只是默契地相視而笑。

周曉年按摩的時候喜歡絮絮叨叨地和奚凱榮講最近發生的瑣事，奚凱榮也安靜聽著，但偶爾也會把話題拋給奚呦，奚呦開始有些不習慣，過了一會兒後，也願意多說一些了。

如今一品居交給了江沛川手底下的人打理，但是奚呦一有空，還是要過去看看的。她看了看時間，也差不多該離開了。

“爸，我下次再來看你……”說完，奚呦又看向一旁的周曉年，“媽，我走了，你保重身體，太累了，就請個護工，以前照顧奶奶的張阿姨就不錯。”

周曉年淡淡地點點頭，卻背對著奚呦紅了眼眶。

奚凱榮不動聲色地握住周曉年的手，輕輕拍了拍，擡頭對奚呦多問了一句：“奚呦，你和江家的婚事打算怎麽處理？”

奚呦也想過這個問題，當時訂婚儀式沒有走完，就被霍明昭破壞了，這個訂婚到底算不算數，她得問問江沛川，看他是如何打算的，所以她才約了江沛川今晚見面。

於是奚呦說：“看江沛川的意思，今晚我會和他談談。”

可等到了晚上，江沛川並沒有準時赴約。

侍者已經第三次上前詢問要不要點菜了，奚呦有些歉意地說了句稍等，她看了看時間，又給江沛川打了幾個電話，依舊是無人接聽狀態。

看來今晚江沛川無法赴約了，奚呦也沒有繼續等下去，直接離開了餐廳。

上車前，她還是給江沛川發了條消息。

【看見消息，回個電話。】

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，隨後消息跳出來，江沛川快速地掃了一眼，沒管。

李沿就坐在江沛川對面，見狀說道：“江總不回電話嗎？奚小姐打了這麽多電話，或許有什麽急事。”

說完，他抽出一支煙遞給江沛川。

江沛川笑了笑，隨手將手機反扣在桌上，接過煙，沒抽，夾在指間把玩：“不用管她，說說你吧，怎麽突然被霍明昭的人盯上了？”

李沿無辜地攤了攤手：“我也不清楚。”

郊外那個廢舊的工廠偏僻又隱蔽，霍明昭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找到那裏去，想來是之前就一直有所準備。

他倒是疏忽了這一點，當初這個局是為奚呦布的，而霍明昭那邊，他最開始是打算讓江汀去突破的，但後來失敗，霍明昭拒絕了江汀，他才放棄了拉攏霍明昭，轉而選擇從奚呦這邊入手。

但他沒有想到的是，霍明昭竟然喜歡奚呦，而且處處和他作對。當初要不是霍明昭讓手底下的員工去一品居吃飯，一品居根本撐不了這麽久，而他也可以早早地拿下一品居，重重打擊江岑峰的食悅坊，而不是等到現在，江岑峰養好了勢力，私下勾結股東想讓他淘汰出局。

不過，江沛川倒是不擔心霍明昭通過李沿查到他的頭上，因為他從始至終，就留了一手，制造了不少李沿是江岑峰的人的信息，就算霍明昭要查，他最後查到的消息都只會指向江岑峰而不是他。

相反，如果現在把李沿交出去，讓霍明昭和江岑峰正面對上，或許對他更有利？

江沛川腦海裏飛快地籌謀著，李沿吸了一口煙，微微瞇著眼著看向他，表情還算平靜，但內心裏卻想的是另一件事。

而且，江沛川現在的態度模糊，大概也在打算怎麽把自己推出去吧。

李沿又不傻，他能騙江沛川這麽多年，怎麽可能沒有心思和城府，於是一支煙抽完的時候，李沿終於開口了。

“江總，我有一個一箭雙雕的好辦法，既可以讓你堵住那群股東的嘴，打敗江岑峰，還可以離間奚小姐和霍明昭的關系，抱得美人歸。”

江沛川聞言，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，問：“是嗎？說來看看？”

“據我所知，奚小姐在訂婚宴上失蹤，不是因為受傷住院，而是霍明昭從中破壞，他竟然敢公然搶婚，想來對奚小姐的感情很深厚。”李沿不緊不慢地說著，見江沛川認真聽著，他又繼續說，“而江總你，最近盯著股東的壓力還要拿下寶山區的地不容易吧。”

江沛川慵懶地靠在沙發上：“有話直說。”

李沿也不賣關子了，直了直身體，認真道：“據我所知，寶山區這塊地公開招標，泰陽置業和昭明智谷都進行了投標，江總覺得，你能拿下這塊地的把握是多少？”

李沿笑了一下：“我覺得不足20%。”

寶山區的地目前是多方爭奪的香餑餑，因為下一個五年計劃的重點都在寶山區那邊，不管這塊地拿來做什麽，在政策的支持下，都是穩賺不賠的。

但正如李沿所說，他拿下這塊地的把握不足一半，因為昭明智谷前幾年和政府合作過不少項目，形象口碑都是官方認證了的，泰陽置業卻不同，因為他和江岑峰的爭鬥，這幾年其實一直都不太穩定。

而且，投標價格泰陽置業很有可能不是昭明智谷的對手。

江沛川收斂了神色，看向李沿，問道：“你的辦法是什麽？”

李沿說：“很簡單，只要我們能知道昭明智谷的投標價格，一切問題都迎難而解了。”

“至於怎麽知道？”李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，“江總，你是聰明人，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。”

江沛川當然明白了，李沿是想讓他說服奚呦，把奚呦安排在霍明昭身邊，從而套出投標價格，這確實算得上是個辦法，不過，這樣一來，他和奚呦就要徹底撕破臉皮了。

見江沛川若有所思的樣子，李沿問：“江總考慮得怎麽樣？如果要做，我可以幫你。”

“你要怎麽幫我？”

“霍明昭不是找我嗎？不如我就去見見他。”

——

第二天，江沛川主動約了奚呦見面，時間依舊是訂的晚上八點後。

這之前，他還得應付公司那群股東，參加幾個飯局。這群股東個個人精，知道如今江沛川有求於他們，所以在飯桌上不餘遺力地勸他喝酒。

江沛川心裏不屑，可酒遞到嘴邊，他還是笑著喝了。

眼看時間差不多了，周助小聲在他耳邊提醒：“江總，和奚小姐約好的時間快到了。”

“嗯。”江沛川點點頭，隨即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，又給在座的股東們賠了不是，才讓周助攙扶著離開。

上車後，周助找出醒酒藥給江沛川服下，問道：“江總，你還好嗎？”

江沛川輕嗯了一聲：“去餐廳。”

車子平穩駛入車流，進入四海大道，醒酒藥慢慢發揮功效，江沛川覺得清醒了許多，正好這時鄧瑜給他發了消息，問他這個周末回不回家。

江沛川回覆：【不回了，公司忙，您要是無聊了，我讓汀汀回來陪你。】

鄧瑜很快回覆過來：【汀汀沒告訴你嗎？她這周末要和同學去爬山，不回來了。】

這段時間他忙，沒主動聯系江汀，而且上次兩人的談話並不愉快，他有意冷落她幾天，可江汀竟然也沒有主動聯系他，以前，她第二天就會乖乖找他認錯的。

所以，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江汀的消息了。

這種慢慢逃脫他掌控的情況讓他感覺很煩悶，眉心不由自主地擰起來，他問周助：“江汀最近在幹什麽？”

周助沒想到江沛川忽然問江汀的情況，他只能實話實話：“我也不清楚。”

江沛川眉頭皺得更深了：“不是讓你看著她嗎？”

周助心裏苦啊，明明上次還讓他不要管江汀的，但誰叫江沛川是老板呢？

於是周助也沒有反駁，只能老實說：“抱歉江總，我會註意的。”

江沛川沒有追究，其實他自己也知道，周助跟了自己幾年，不是這麽粗心的人，他沒註意，肯定是因為他說過什麽，但是他現在也不好解釋，那時候自己說的是氣話。

車裏安靜了一會兒，江沛川又問：“通稿安排好了嗎？”

周助：“已經安排了。”

“好。”江沛川說，“一會兒等我消息，如果談話順利，這些通稿今晚就發出去。”

周助點點頭，遲疑了幾秒問：“江總，尤今小姐那邊要不要打個招呼？”

畢竟，這些通稿都是關於尤今的緋聞啊。

“不用了。”

一直以來，江沛川並不怎麽在意尤今的感受和看法，所以這一次，他自然也覺得沒有必要通知對方，而且，他也不是免費利用尤今的。

江沛川吩咐周助：“用我的私人賬戶，給尤今打兩千萬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不破不立，終於要來談戀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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